月在天心,往西苑的翠竹林中投下一层薄雾般的光辉,夜里登门的不速之客身姿颀长,步履行走间恰似修竹摇曳。
一片冷滞的黑暗中,露水没轻没重地往下掉,阶前一片狼藉。章珩面色悻悻,头发打散,只因还在醉中,无暇整冠,看起来,跌坐石阶已多时。
两位婢子垂手立在廊上,柳村微微颔首,示意她们回房。朝会的消息飞雪一样传到府上,人都以为章珩把他得罪了个彻底。婢子二人面面相觑,也觉在此时此地见到他甚是惊人,一时无所适从,只是到底是面对着新首辅,不敢多余言语,也自预备退下去了。
柳村拦道:“衣裳留下吧,酒醒之后,洁癖该犯了。”
章珩闻声抬眼,仰着一张青面獠牙,径直盯着柳村:“位高权重之人,也来在乎我的干净肮脏?”
柳村只当未曾听见,静静坐下来,像当年在翰林院一样,年轻的庶吉士们编文修书,日日同席办事。
面对已经痛哭失力过的人,倒也不用费多大力气,柳村只是这么一坐,章珩就臊眉耷眼地撇过头,平日里那些食皮寝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。
他等着柳村开口,同情或是指教,等了好一阵,还是无声无息,回头看去,才发现两个人的酒气缠在一起,但柳村面色沉稳,不见醉意,目光也同杯中酒般深不见底。
这会儿对上目光,柳村才微微叹道:“在江陵时,我也想过,过一个无香无臭的人生。”
章珩几乎失笑,旁人的安慰总是负累,没想到最懂得自己的,正是自己的仇人。如今外界九千九百种声音,有人说他寡廉鲜耻,有人说他迷恋权势,这些声音中当然不乏昔日同党,只是除了眼前人,还真没有人知道他被耽搁的十年里是何等心境,重新起复这两年里又有着怎样的野心,他们看起来已经成败易势,其实却还在同一片江海里追求横渡。
“甲辰年的春天,我独身从虞山往金陵应试,两位堂兄作诗相送,后来老师也赶来了,云峦绵延,虞水潺湲,记不清饯别酒喝了几轮。老师醉了,对我说,留在虞山,你也会成绝世宿儒,只怕你不甘心。”章珩抬起手背很快地在脸颊上沾了一下,快得好像只是一个错觉:“他是鲜少夸辞的人,当日我太年轻,也曾为这话沾沾自喜,没听出个中深意。老师毕竟是出入过风浪的人,他这话非但不是一句夸奖,反而是一种批评,我到底是太气盛。”
柳村没想到章珩会讲出这样剜心的话来,大不似平日狂狷之态,他本以为无论荣辱得失的衡量在心中再过多少年、多少轮,章珩也不会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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