悔，今日此人只怕是真正灰心了。
耳畔又响起早晨那声“臣何辜”的痛哭，委屈得如无措孩童。
柳村双眼微闭，温声道：“留香非君所愿，遗臭我亦无悔，我只知道，人活着，不就为求一个机会，何况是意欲成事之人。”
“我以为今天当是虔兄扬眉吐气之日。”章珩闷闷道，怎么抛下一众谄媚逢迎，来我这里避祸？凉风将醉意吹醒了大半，后半句终于是吞了回去。他才想到柳村晚间少不得推杯换盏，这会儿果然已露出些微倦意。
“扬眉吐气，不在今日。”柳村笑着看向章珩，借着醉意，端正的眉目里终于透出一丝少年人的顽皮神色，“等章兄真正意懒心灰之时，我的事才能成。”
他们两手空空，柳村却将手指蜷起，勾勒出小小的一环，似举着一只酒杯在虚空中轻轻停住。章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仇家，心下又觉荒诞，又是好笑，他想转过头去视若无睹，却在柳村澄澈平静的目光里，着魔一般地把手举起，勾成小环，跟他别别扭扭地碰出一声不可闻的清脆。
整整一天的颠倒无状，在这刻忽然尽数烟消云散，章珩后仰大笑，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，只有说不出的肆意畅快。笑着笑着，一口气没来得及从胸口释放出来，便堵出一声抽噎，他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已经一整夜，现在才突然开始感到刺入髀骨的寒冷，像一个人在塞外漫天的荒沙飞雪里走到脱力，终于决定倒地躺倒时，才察觉身体龟裂麻木的地方还残留一点温热的触觉，来时路上的痛感百倍袭来，可就为了这一点温馨的希望，为了对得起一路的寒冰砂砾，身体里某一块坚硬的骨头开始硬撑着地面，试图又再度爬起，自然是会痛得泪流不止，但那痛里，开始生长出一种快慰，他的抽噎越来越急，哭得几乎不能喘气，像要在今夜就把忍了许多年的眼泪流尽，其实谁也不知他是一个多么爱哭之人。
柳村本来已经站起身来，又弯腰看他的脸，隔一尺的距离，姿态如哄小孩。
章珩因仰着头，无数情绪从眼睛里奔涌而出，这一对视骤然加深，柳村便被这目光牵引进一片苦涩悲酸的海洋里。他在心里喟然叹了一声，试探性地伸手想拍拍他的肩，对方却已经哭得无赖，攀着臂膀便颤抖着不再撒手。
柳村只好半跪坐下来，把他虚揽到怀里，好借力提他起来，但怀抱里的人竟像幼童撒娇一般牢牢长在地上，在这个慢慢变紧的拥抱里，柳村的头脑也被酒意搅得晕乎起来，也不知心意到底是怎么变了几变，又犹豫着把手扣上了章珩的后脑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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